胡荣铨

颐和园也叫万寿山。清甲午中日战争败后，清廷借款想重整海军，不料慈禧皇太后，把这一笔借款移作建造颐和园，穷极土木舟艧的工巧，为京师名胜第一。我在北大读书，已经有了七年时间，每想往游，都没有机会。到一九一六年的春天，和朋友周容良、钱文玑、宋任夫、杨雨时诸君，相约一游，以偿素愿。

农历丁巳年（一九一六年）闰二月十六日，天气清和，上午七点钟，我们由大学公寓门口雇了人力车，出西直门，转向西北，马路修洁，夹道绿杨成荫，桃花盛开。九点钟到海甸，改由小路走，经西苑营房，九点半钟到颐和园门口，门的左首设有售票处，票价分为数种——入门票取资每张一元二角，排云殿游览票资五角，谐趣园二角，龙王庙三角。如果要坐船船览，船票也分段另售，整雇一天，则每只船取资十二元；游人们如要仅买入门票，也可以的，不过不许到其他各段地区任意游览罢了。

仁寿殿前的铜龙

我们买了门票后，由左边的旁门入，有两个巨人站在门口收验门票。进抵二门，门前有铜狮两座，这里是颐和园办事处。走进二门，有仁寿殿，前面有铜凤铜龙各一对，毛羽鳞甲，生动有致，古色苍老，任凭风霜侵蚀，毫无损坏痕迹。

由仁寿殿向西南走，有南湖。我们要遍览各处胜境，盲目乱闯，恐把好处遗漏了，所以用二角钱雇一个小童带路、作向导。小奚童很聪明解事，一边走，一边说，指点某处是爷的憩息读书处；某处是老佛爷求雨作画的地方。因为清宫相沿习惯叫光绪皇帝为爷，叫慈禧太后为老佛爷的。宫廷的琐事传说，讲来很娓娓动听。

知春亭

旋经一条木桥，是知春亭。桥的左边有文昌阁，阁的西北为玉澜堂，内设供佛座，是德宗皇帝（即光绪）游息的地方。堂的西面有御寝房，内设御床一张，但其他装饰陈设的东西，统统没有了，仅只剩有一个空坑，而且面积很小，朴素无华。就这一点看来，可以想象到光绪帝当年的处境，就是慈禧太后对他的薄待了。玉澜堂的西首有藕香榭，东首有霞芬室。出玉澜门往北，是玉澜堂的配殿，有“日月澄晖”四个字的题额，前临湖水，护以石栏，水色澄鲜，游鱼可数。更北为西照楼，额题“丹楼映日”，这是慈禧太后批摺处。再北是玉澜堂的后方配殿，额题“烟云献彩”。

由玉澜堂后方配殿，折向西走，有乐寿堂，左右牌楼两座，东为舒华布实坊，西为仁以山悦坊，堂内供设宝座，前列铜雀铜鹿各二；更前植翠栢两株，干低枝密，青翠欲滴，中有卧石，高可余丈，上面刻有“青云岫”（应是“青芝岫”）三字，这是江南进贡之物。

湖滨有一水榭，有“水木自亲”四个字的题额，是慈禧太后乘船上下处。西经邀月门，有一条长走廊；沿走廊向西，又北跨过石桥，为养云轩；南首为对鸥舫，后额题“涵海养春”。沿走廊更西，北首有瞰碧台，台后有圆朗斋。斋的东北为福阴轩，旁边有亭一座，额题“意迟云在”。沿走廊再向西面走，可到排云殿。

由排云殿的东首偏门走进向西行，就到排云正殿的前坛，东边是玉华殿，西边是云锦殿；历阶上升到达正殿，东为芳辉殿，西为紫霄殿。正殿内供慈禧太后的御容，上题“大圆宝镜”。殿前陈列铜凤铜龙各一对。东边偏殿，额题“凤藻胜文”，西边偏殿额题“光绚春华”。沿斜廊上行，就到德晖殿，殿的东北角偏上为转轮藏，石碑一座，翼然矗立，刻“万寿山昆明湖”六个大字，笔力苍劲，没有题款，不晓得是谁的手笔。

由石洞盘曲上行，到佛香阁。阁有三层，上额题“式扬风教”，中题“气象昭回”，下题“云外天香”。阁是八角形的建筑，左有敷华亭，右有撷秀亭，凭栏远瞩，则湖光荡漾，白云可挹，洵为壮观。阁的后面为众香界，在围墙外。如从山的背后走，可经过其地。

由佛香阁向西偏下为五方阁，阁前有古铜造的方亭一座，可容数十人，门框几席，统是铜制。古色菜斑，击之铿然有声，额题“宝云阁”，阁的前面为浮岚暖翠楼。往下走，经过一座大理石造的牌坊，复由殿的东门出，折南西走，经殿前的长廊，廊是半圆形，正中为排云门，前面牌楼一座，前额题“星拱瑶枢”，后额题“云辉玉宇”。左右铜狮一对，旁边陈列假石，象十二宿形，星罗棋布，井然有条。

由长廊往西，北首有一亭高耸，额题“山色湖光共一楼”。亭左为鱼藻轩，额题“芳风咏时”。又西折，北有金枝秀华殿，殿内有小戏台一座，台后为听鹂馆。再往西行，经清遥亭，更西行有水榭一座，额题“化动八风”，是长廊尽头处。廊长二百五十八间，倚山面水，两边植翠柏花卉，蔚然清秀，而湖风徐来，清爽沁脾，是全园风景最好的一段。

绕过水榭，前额题“凌云抗势”，西额题“雪花表年”。向西北行，到寄澜堂。折西到清晏舫，舫用大理石构造，形状似江南常见的楼船，两舷有石轮，好象长江航行的明轮汽船。船舱有上下两层，铺位全用纹石构造，平滑光洁可鉴。游人们到了这里，可以坐息品茗。茗资四角，茶点如蛋糕之类，每客也取资三角至四角，价值甚昂。

清宴舫

自清晏舫向西北行，经霏香蔚翠坊，走过石桥，出烟屿云岩坊，有迎旭楼，楼的南首有五圣祠，折西北行，有澄怀阁，蛛丝尘积，没有可观。由清晏舫北行，经穿堂殿、斜门殿、小有天、延清赏楼等处，过宿云檐，南首有船房两座，游湖的大小船只，都寄泊于此。再西经石桥，完全没有景致了。

由宿云檐往东北走，有万寿山后面的大道，道分为二，一条是平行道，蜿蜒向东，夹道多植古柏，间以桃树，桃花盛开，和青翠的柏树互相辉映，颇饶雅趣。就只亭台楼阁，大半已经倾圮，正是美中不足。一条是上行道，缘山背脊行，经画中游，相传是慈禧太后在晴天作画的地方。左边有爱山楼，右边有借秋楼。十二级上登，过一石牌楼，又有画中游，这是慈禧太后雨天作画处。从此向东，到湖山真意亭，更向东北，经众香界，额题“智慧海”。殿前有一坛，傍植翠柏数株，额题“袛树林”。殿的围墙，统用方砖砌成，每块砖上都有观音大士像，敷以绿釉，日光斜照，闪闪逼人，真是绚烂堂皇之极。殿的后额题“吉祥云”三字。

由此向下望，山后都是残砖古塔，和亭台楼榭等的遗址，狼藉不堪。向西眺望玉泉山，一塔高耸，山下农田千顷，引玉泉的水以灌溉稻梁，秋收玉粒，专供皇宫大内之用。有时看见狂飙骤起，腾卷尘沙，直上空中，旋转向前移动，这种情状，在我们生在南方的人们，大都没有看过。

从众香界东边下，过景福阁，往东经松春斋，里边是益寿堂。由此向东北行，经乐农轩、瞩新楼，折西到眺远斋，这里是慈禧太后观庙会赛灯的地方。瞩新楼的东边为谐趣园，曲径通幽，随处可入，看守的人都用荆棘塞住，仅开一个门口出入，满地榛芜，尘秽堆积，极不清洁。

入谐趣园门向东走，经过涵远堂，再绕过堂后到霁清轩，转西走，有清琴峡，一泓清流，从昆明湖导入，流穿山后，由石洞中喷出，顺流直下，淙淙有声，叫做琴泉。由涵远堂往东，经知春堂，转南往西，有石桥一条，桥南有半舫，叫做淡碧。更向西往，有一座水榭，叫做饮绿。折南经洗秋榭，更西有引镜榭。由此西北行，到澄爽斋，中央有一池，残荷充塞，然水浅且清，别饶雅致。如果在夏季荷花盛开的时候，必有可观的。

出谐趣园南下，到德和园，里面有大戏台一座，面积约有四百方步。两厢为文武官员观剧的座位，正厅为颐乐殿，是慈禧太后观剧的地方。戏台中央下面有一个水井，如果演金山寺戏，就引水上喷，仿佛真景。

德和园的前面，就是玉澜堂。由此往南，又到文昌阁。沿湖滨南行，途中有御碑一座，偃卧的铜牛一只，引首西顾万寿山，气象轩昂，栩栩欲动。更南到八角亭，由此往西，经过一条石桥，桥长十七瓮。过桥有龙王庙，额题“敕建广润灵雨祠”，是慈禧太后祈雨处。祠前有两座牌楼，左额题“凌霄映日”，右额题“镜月猗霞”。往西为鉴远堂，堂后为澹会轩，里面有月波楼，楼的东北有涵虚堂，堂的左侧有一个石洞，乘船的人可以从这里上下。

涵虚堂的后面临水，环护石栏。凭栏北望，则万寿山的全景，历历在目。俯瞰昆明湖，则碧水泱泱，一望烟波缥缈。当时西风甚紧，白浪汩汩，击岸作声，而浮鸥点点，随波上下，极为壮观。湖的西南岸为一条长堤，间架木桥，以资行走，但现在都已坍圮了。

统观全山的胜处，排云殿的巍峨庄严，清晏舫的幽雅清洁，是它最好的风景。至如谐趣园、龙王庙等处，大都失却修整，已经不是当初的真面目了。殿阁亭台的题额，书法都好，琳琅满目，美不胜收。但是所用的联句，都取吉祥颂扬语，如果和西湖各景的题句一比较，不啻有雅俗之分。游兴既阑，已下午四点钟，相率驱车返寓。于是就所记忆得到的地方，写了一篇游记，以供日后的纪念。

本文选自政协永嘉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编纂委员会编：《永嘉文史资料》（第一辑）年，第4页

图文编辑-颐和园研究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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